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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章于 2021年10月26日 被检测为删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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流年 | 陈毅临终的话，伯驹他们日子一定很艰难……
原题：
信仰的力量
读懂陈毅诗作
《青松》的三重境界
作者：陈磊
原载：春泽万物
原编注：今天是陈毅同志诞辰117周年的日子。《青松》这首脍炙人口的诗，我们大多数人都在小学时便吟诵过，字里行间能读出人性的光辉、读出历史的厚重，读出生命的感慨。
青松
大雪压青松，
青松挺且直。
要知松高洁，
待到雪化时。
——陈毅
第一重境界：
读懂知行合一的人生
这首诗，说的是一种信仰。“大雪压青松，青松挺且直”，是倔强、是坚守、是抗争、是大勇，“要知松高洁，待到雪化时”是自信、是坚韧、是阔达、是大智。古往今来，这类明志守高洁、看透身后事的抒怀之言还有不少，孟子的“富贵不能淫，贫贱不能移，威武不能屈，此之谓大丈夫”，文天祥的“人身自古谁无死，留取丹青照汗青”，于谦的“粉身碎骨浑不怕，要留清白在人间”都是一样情怀。所有的信仰，最终都要从哲学的层面回答生而为何，死而为何的问题，“舍身取义”就是儒家对这个问题的一种回答，还有种更具体的回答方式，就是“文死谏，武死战”。
但是，一个人怎么说，说的好不好，都不是最重要的，重要的是他是怎么做的，而且还要看他做成了什么样？古人说的“立德立功立言”，其实没有先后主次，一个都不能少。那些才华横溢却言行相悖的两面人，最终都受到历史的审判，飞扬的文采掩盖不住丑陋的人性。汪精卫在刺杀摄政王被捕后不就有那么一首“慷慨歌燕市，从容作楚囚。引刀成一快，不负少年头”吗？这首诗，读过多次，其文采、其气度、其刚烈、其血性，足以成为一首杀身成仁、名垂青史的诗作……可惜，现在我们读出的是一种“三十万人齐解甲,更无一个是男儿”的懦弱、背叛、贪念、滑稽和无耻，当然，还有一点恨不当年死、留作今日羞的叹惋。及第出身的秦桧，书法造诣极深，据说是宋体字的创始人，可你怎能想象那一笔笔的锋芒，还可以残杀忠良？
言为心声，文如其人是一首诗不朽传世的基础，中小学语文老师，在讲解这首诗的时候，几乎所有的讲义中都有这么一句话，这首诗是陈毅同志一生的写照。可惜当时惘然、幼稚天真，并不能真正理解什么叫“写照”，那绝不仅仅是所谓的形象生动。乃是用生命践行一种信仰，是真正意义上的“知行合一”。
历史上，陈毅也曾几度雪压青松……却挺且直，比较著名有两次：一次是新四军历史上著名的“黄花塘事件”。
1943年新四军开始了整风运动，也许是政治家的敏锐，也许从井冈山到瑞金再到三年游击战的得失成败中悟得的睿智，他一开始就说“希望不要把整风变成整人！”
但事实上，还是有精于权谋者，给了他狠狠一击，今天我们读读饶漱石给他定下的十大罪状，可能会哑然一笑：“第一，在历史上，陈毅一贯反对毛主席；第二，陈毅一贯地对抗中央；第三，陈毅一贯地反对政治委员制度，不尊重政治委员；第四，工作不负责，办事拖拖拉拉；第五，轻视工农干部，偏袒知识分子干部；第六，对新四军七个师亲一部，疏一部；第七，陈毅封建主义思想严重，嗜好下棋、写诗这类封建士大夫恶习；第八，主观主义严重，说话办事，不调查研究，凭印象瞎表态；第九，官僚作风严重，不愿意深入到炮火连天的部队去指导工作，只愿作水中浮萍，在离军部较近的部队走马观花；第十，个人主义严重，好大喜功，夸夸其谈。”
过程不用赘述，结果也显而易见，自古忘死沙场的良将猛士，从来不是貌似唯诺、心有千壑的刀笔吏的对手。陈毅惆怅的远赴延安出席党的七大。在那里，遇到毛主席后，他将如何倾诉自己的苦闷呢？
毛主席一见陈毅，就开门见山的说：“如果你谈三年游击战争的经验，谈华中抗战的经验，那很好，我可以召集一个会议，请你谈三天三夜。至于与小饶的问题，我看还是不要提，一句话也不要提。关于这件事，华中曾经有个电报发到中央来。这电报在，如果你要看，我可以给你看，但是我看还是暂时不要看为好。”每当我看到这段话的时候，我就感慨，一个伟大的政治家，真的从来不会执迷那种“分而治之”的法力诈术，他还开导陈毅“凡事忍耐，忍耐最难，但作为一个政治家，必须练习忍耐。”
这次事件的最后，陈毅做了一个自我批评，毛主席发了一个电报，言明陈饶之争属工作之争，陈有功，且当年闽西毛泽东和陈毅之争“正确解决，不应再提”，就此告一段落。
另一次，就是文革了……
这段历史，大家都很熟悉，他刚正不阿、光明磊落的风骨，至今想起来，依然让人肃然起敬。
最终，他跟随了一生的领袖毛主席，抱病临时参加了他的追悼会，那句“陈毅是个好同志”，无疑是春泽万物的浓浓暖流，消融了他生命之树上的所有积雪。
所以，这首诗成为了他的写照，甚至有人认为这是他在文革中明志之诗，其实不是的，这首诗，是他写给一位“公子”的……
第二重境界：
读懂高山流水的故事
这位公子叫张伯驹，与袁克文、张学良、溥侗并称为民国四大公子（网上也炒作过一个今世“京城四少”的说法，恕我不列四人的名字，一个笑话，笑笑就是了，千万别成为历史，更不要成为我们的标识，那会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耻辱）。
这位公子，除了显赫家世之外，有一身清贵之气。什么叫“清贵”？这两个字，我一直想研究透，但是学养太薄，就不班门弄斧了，只好用农民的办法来说（什么是农民的办法？就是说不出是什么？但基本知道像什么，可以比划一下）。所谓“清贵”，就是同穿一袭旧长袍，他能穿出穷苦人没有的贵气，同穿一件貂皮衣，他能穿出暴发户没有的清爽。
张伯驹的父亲当过直隶总督，开过银行，是袁世凯的舅子，这样的家世，张伯驹身上却少有权欲、物欲的基因。倒是琴棋书画，无所不能；文物收藏品鉴，堪称专家；粉墨登场，有模有样，有板有眼，数一流票友。至于诗词歌赋，更是文彩横溢，佳作连篇。张伯驹的夫人潘素更是惊艳、坎坷又传奇的人物……据说张伯驹听完她一曲琵琶后，惊为天人、赋诗一首：“潘步掌中轻，十步香尘生罗袜，妃弹塞上曲，千秋胡语入琵琶”，潘素则回诗一句：“留秋碧传奇，求凰一曲，最堪怜还愿，为鹣鲽不羡作神仙。”再后来，就是他们相守一世，不离不弃的……所以后人对“民国四公子”有如下定论：选老公选张伯驹，找情人找袁克文，觅知己选张学良，做朋友溥侗当仁不让！但这句话来评价张伯驹显然低了，因为他绝不仅仅是一位“公子”。
还有句话更有分量的话是说他的，“为人不识张伯驹，踏遍故宫也枉然”，今天我们能看到的许多文物珍品都是他捐赠的……
陆机的《平复贴》、杜牧的《张好好诗》、范仲淹的《道服赞》以及蔡襄的《自书诗册》、黄庭坚的《诸上座》、吴琚《杂书诗》赵孟頫《章草千字文》和俞和《楷书》……那一幅不是价值连城？那一幅不是弥足珍贵？
一位公子，何来这样的境界？张伯驹曾说“不知情者，谓我搜罗唐宋精品，不惜一掷千金，魄力过人。其实，我是历尽辛苦，也不能尽如人意。因为黄金易得，国宝无二。我买它们不是卖钱，是怕它们流入外国……予所收藏，不必终予身，为予有，但使永存吾土，世传有绪。”
才子儒将一相逢，定有佳话传千秋……据说陈毅与张伯驹是在1957年的一次文物展览会上认识的，他当场称赞说：“先生为保护国家文物之举令人敬佩，带头献给国家，能唤起民族的自豪感。先生诗词亦有北宋风度啊。”前一句，是作为国务院副总理的感怀，这后一句就是惺惺相惜的“他乡遇故知”。陈毅好结交文人雅士，此后，便品茗对弈、诗词歌赋、天文地理……无话不谈。可惜，这种春花秋月的日子太短了，一场“反右”运动便来了，同仁相煎、反目批斗，父子相间、划清界限，张家院子里再也不是往来有鸿儒，而是铺天盖地的大字报……
这种时候，往往能看出一个人的胸怀和境界，在那个特定的年代，不落井下石就已经是一种消极的抵制了，毋庸说什么仗义直言了。但是，颇有几分古侠之风的陈毅，从来不避讳，“庐山会议”后，第一个去看彭德怀是陈毅，一句“老兄，想开一些，还是以大局为重嘛!”，多中肯。习仲勋被诬停职检查后，又是他前往安慰，一句“我犯的错误比你大”，多真诚。
1960年，陈毅老友、吉林省省委书记于毅夫赴京开会。陈毅对他说：“我有一个好朋友，叫张伯驹，目前境遇不太好，吉林省能不能给他安排一下工作？”于毅夫立即吩咐省委宣传部长宋振庭安排，让他“设法给人家一条出路。”1961年，在陈毅的帮助下，张伯驹受吉林宣传部宋振庭之邀，到吉林省博物馆工作。临行前，陈毅送给了他们夫妇一卷东西，嘱咐到长春后再打开，这便是陈毅写的这首《青松》。
我们可以想象，张伯老此刻是怎么样的感怀？受宠若惊之余，将自己所剩的全部书画共计30多件，全部捐献给吉林博物馆作为觐见之礼。其中宋朝杨婕妤的 《百花图》，是我国现存的第一位女画家的作品，一直被张伯驹视为最后的精神慰藉，也被捐了出去。这难道不是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豪迈？
可是，善良的退隐和率真的无私，终究抵挡不住历史脱缰狂奔后的肆无忌惮……张伯驹在“文革”十分困顿之际，给陈毅元帅写了封信： “陈毅先生并张茜女士：一别数载，思忆每每。我们夫妇二人，颠沛流离，罄竹难书。革命一起，却遭贬黜。日日游斗，不能一刻休暇；暗暗地牢，辜负二年时光。后远遣乡下，躬耕陇亩，力尽精疲，相濡以沫。尚幸好人仍在，私相关照，得以偷生。冬日到来，赐返京师，疗治体病。不想，又遇市井小人，恶言相向，立目横眉，未可一世。威風凛凛，詈言咄咄，教人实难苟活。无奈，特致函先生夫妇，一吐胸臆。不知这般加害，却是何方精神？张伯驹1971年11月18日。”
5天后，收到张茜回信：“张先生并潘素夫人：你们好！来信收悉。最近几年，仲泓一直关心你们情况，因为太忙，加之心绪不好，所以也没怎么写信。你们的信我已给仲泓念了。他因患癌症，在301医院住院，已属晚期，身体差得很。听完信，他便交代秘书，对你的事多加关心，并向总理反映一下。如今国内形势远非当初所愿，中央又刚出了事 （此处指林彪事件），所以一些本应及早解决的问题，就这么拖了下来。盼二位保重身体。张茜1971年11月21日。”
1972年1月4日，陈毅弥留之际，再次提到张伯驹，说：“很可惜……我们帮不了他。前几天我向总理说过，恐怕他太忙了，顾不上。伯驹他们，日子一定很艰难……”陈毅流着泪吩咐张茜：“那副围棋呢？”张茜迟疑后从书架上搬下一个大理石盒，放在陈毅手边。这是陈毅几十年的心爱之物，玉石棋子黑白分明。“棋盘分为两块，一块就是我们共产党；另一块好比民主党派、党外人士，只有我们合在一起，才能成为一个棋盘。”张茜心领神会：“把这个送给张伯驹……”
1972年1月10日，八宝山，陈毅追悼会上，放着张伯驹手书的一副挽联：
上联：仗剑从云作干城，忠心不易。军声在淮海，遗爱在江南，万庶尽衔哀。回望大好河山，永离赤县
下联：挥戈挽日接尊俎，豪气犹存。无愧于平生，有功于天下，九原应含笑，伫看重新世界，遍树红旗。
据说，苍劲古朴的字迹吸引了毛主席，他老人家一句“写得好”，张伯驹便从“黑户”转回北京。陈毅是一位无神论者，可是因为这一段情谊，我更愿意相信，是他在天之灵，冥冥中护佑了这位“公子”！
第三重境界：
读懂人间正道是沧桑
陈昊苏先生在回忆父亲时说“父亲是一个悲剧型的英雄。富有献身精神。南昌起义失败后，他勉励同志们要当失败的英雄。红军长征后，他在南方的穷山恶水中坚持三年游击战争。在胜利后，他告诫战友们要经得住糖衣炮弹的袭击，‘手莫伸，伸手必被捉’。他们这些老一辈革命家，都有一种殉道者的情怀，是悲剧型的英雄。即使在文革中遭受不公正的待遇，仍保持着坚强的革命信念，与人民有着血肉的联系，耐得住寂寞，经得起考验。”为信仰生、为信仰死，就是一种殉道，这是世间最难得的！
陈毅之后，第九任上海市市长朱镕基在30年前，说了这么一番话：“在我30多年的工作期间，尽管在1957年以后遭受很多挫折，但在工作方面组织上对我的评价还是不错的。我自己的特点、我的信条就是独立思考，我心里是怎么想的，我认为就应该怎么讲。我是一个孤儿，我的父母很早就死了，我没有见过我的父亲，我也没有兄弟姐妹。我1947年找到了党，觉得党就是我的母亲，我是全心全意地把党当作我的母亲的。所以我讲什么话都没有顾忌，只要是认为有利于党的事情我就要讲，即使错误地处理了我，我也不计较。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前夕恢复了我的政治生命，同时也可以说是焕发了我的政治青春，我始终相信我会得到我们党的正确对待。我就是有这么一个特点，或者说我是力求这么做的”。
上述这两段话，可以用来诠释《青松》这首诗更深一层的内涵，历史发展、时代进步是需要付出种种代价的，曲折、弯路都再所难免，要相信历史是公正，所以对待历史要包容，因为“人间正道是沧桑”。
2018年8月24日
于听风阁
作者：陈磊
原载：春泽万物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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